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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熟悉的左貢已有幾十個日日夜夜了,那一張張親切的面龐,那一座座熟悉的山川,那些離開左貢時依依難舍的痛楚……一直縈系在我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難以釋懷。
援藏3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三載春夏秋冬,三鎮七鄉百里路,我早已把這份沉甸甸的心結,緊緊纏繞在這山河人間。暑往寒來、云聚霧散,每每想起,總會讓人冷暖相牽、心意相連。
— 西藏往事 —
(一)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那些隨處可見的山村孩子。每當看到車輛遠遠馳來,他們就會馬上停下手里的一切,聚攏在一起,高高舉起一只只小手,向你行各式各樣的敬禮。那一團團帶著稚嫩、流著鼻涕、印著高原紅的小臉蛋兒,在炙熱的陽光下就像一朵朵盛開的格?;ǎ悄敲礌N爛、那么可愛,不由得你不去愛憐,不由得你不去一次次地接受心靈本真的洗煉。
本文作者韓斌
(二)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在中林卡左西村怒江支流上架橋,縱馬在怒江峽谷懸崖峭壁上驚心動魄的實地考察經歷。當那連接兩岸九村的水泥橋竣工貫通的時候,九村父老鄉親的代表含著熱淚敬酒時的真情表達,令我永生難忘。一雙雙粗黑的手、捧著一碗碗黃黃的酒,生硬的漢語里涌動著真切的心語:“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黨,感謝中國一汽!”那表情、那話語、那心情、那場景,都樸實得不能再樸實,真實得不能再真實,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我的淚和酒一起咽在了肚里,流入了心底。
(三)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旺達鎮烏雅村一片破舊不堪的土屋,整體修建成一座社會主義新農村示范區。在那里,清一色的兩層藏式碉樓,圓了幾代人夢寐以求的安居夢。新村建成揭幕的那一天,村里男女老幼都穿上了節日民族盛裝,五彩的衣裙和潔白的哈達,在鞭炮轟鳴的祥煙瑞霧中飛舞。歡快的弦子、熱烈的鍋莊,把滿腔的感激之情化作真誠的頌歌,唱給了黨中央。那一刻,歌聲笑聲祝福聲響徹了山谷河畔;那一刻,濃香的酥油茶喝了又喝,吉祥的哈達獻了又獻;那一刻,又讓我深切感悟:民心就是最大的政治,執政就要為民。
(四)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看到田妥鎮瓦巴通村寬闊的玉曲河面上橫拉著兩根黑黑的鋼索。當拾柴禾的女孩兒把柔弱的身體用牛皮繩懸掛在鋼索上,溜索過河時的驚心、酸痛,我感同身受。當溜索改吊橋項目竣工時,全村群眾的載歌載舞與一片祝福,總讓我們體會到真摯的情意!
(五)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一汽解放青島汽車廠領導代表一汽集團和廠員工,為一汽田妥希望小學捐助時孩子們的夾道歡迎。長長的隊伍一早就從校門排到了玉曲河邊,兩排紅紅黑黑的小手揮舞著紅紅綠綠的絹花。那些已顯褪色和陳舊的絹花,在這些孩子們的手里卻綻放出了最美麗的色澤、最質樸的純真、最動人的希翼。
(六)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扶助農牧民開上解放卡車時的鳴笛致意。100多輛火紅色的解放卡車,就像燃起在雪域高原上一團團希望的火焰。廣大農牧民創收致富的心愿,也隨著這紅紅的火焰照亮了心中期盼的明天。我相信,這100多輛火紅色的解放卡車,一定會給察瓦左貢的農牧民開辟出一條更加紅火的創收致富新道路,一定會像100多顆紅松的種子那樣生根結果,開創出“解放卡車掙錢機器”的致富新天地。
(七)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電視臺綜合樓的開建與竣工。精心的設計從外形到功能、從設備到裝潢、從硬件到軟件、從技術到理念,一一規劃定位于地區各新聞媒體的領先水平。機房的規整、演播室的寬闊、采編室的隔斷,折射出左貢縣廣電事業迅猛發展的縮影。從十幾套到幾十套節目的開播,從模擬到數字有線的跨越,既是數的變化,更是質的升華。那一晚,我用簡陋的圓規、角尺,設計出創意臺標,激動的心情令我徹夜難眠。我把“左貢電視”漢語拼音的第一個字母變化成了心儀的圖案,長長的字母“Z”象征著“川”流全縣的怒江、瀾滄江和玉曲河;通過紅黃藍三原色的構想,又夢幻般地把它渲染成了多彩的哈達;圓圓的紅色字母“G”,如同一輪噴薄而出的紅日,冉冉升起在左貢遼闊的三江流域。
(八)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縣醫療中心的醫護人員,在城鄉流感的多發時期,不辭辛勞、廢寢忘食,用白衣天使的信念和醫者仁心仁術的慈善,毅然為全縣各族群眾開啟了生命與健康的綠色通道,托起了神圣的紅十字。在3年的援藏里,我的血管里,不知流淌了多少他們施救的醫用液體;病床前,他們又守護了我多少個忙碌的日夜。至今在我的腦海里,依然閃耀著他們平常卻不平凡的救死扶傷形象。
▲韓斌主持召開會議
(九)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在藏族同事家里做客,風干肉、甜奶渣擺滿了一桌的場景。藏民族直爽好客的熱情,化作了青稞酒和酥油茶,剛喝了一碗轉眼又給你添滿。藏式客廳的高闊明亮,彩繪雕刻的梁椽高大粗壯,浮雕鏤空的櫥柜高矮成行,滿屋的祥云瑞獸吉祥八寶,色彩艷麗的民族圖騰栩栩如生。共和國歷代領袖的畫像高懸于中堂,上面敬獻了哈達。藏民族藝術珍寶唐卡,把心中祈禱吉祥安康的企盼寄托給了莊嚴慈祥的菩薩。現代家電應有盡有,展示了新時代城鎮藏族群眾的新生活新時尚,讓你有一種穿梭在時空隧道里的恍惚感,忽而看到的是高原古樸的蒼涼,忽而看到的又是現代都市的科技之光。
(十)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在節假日里耍壩子的歡暢。青山綠水氆氌帳房,黃花野草遍地芳香,兄弟姐妹歡聚一堂,舉杯豪飲互頌吉祥。此時的人們忘卻了一切煩惱與憂傷,這邊搭起宴席、煮起牛羊,那邊縱情歡笑、傾情歌唱。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大有“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放。
(十一)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每年組織的植樹綠化。黨政機關的干部職工滿山遍野,挖土刨坑。陽光下,汗水和著泉水,換來了片片新綠棵棵成行。是啊,什么美也美不過綠蔭婆娑,什么好也比不上林樹上結滿了梅朵。
(十二)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縣人大選我當迎奧使者、莊嚴宣誓的那一刻。文明守則的當眾承諾,倡導各族群眾向陋習告別,合力向文明生活開啟先河。衛生與健康、文明與科學、學習與進步、愛黨與愛國,將成為新時期新左貢平安繁榮和諧的時代強音和跨越發展的有力依托。“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苯ㄔO更加美好的左貢,雄關如鐵、道路漫長。
(十三)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用刻滿經文的石頭高高壘起的瑪尼堆和四周插滿隨風飄舞的風馬旗。那一座座高聳的白塔,在高原蒼涼的曠野間,靜靜地訴說著千古不變的傳說,默默地向人們昭示著遠古的召喚。我的記憶還有那一座座寺廟上金光燦爛的法輪和絢麗多彩的經幡,廟堂里供奉著數不清的神佛、菩薩、護法、羅漢。虔誠的人們磕著數不清的長頭,祈求著來世與今生,萬千盞長明的酥油燈照亮了萬千顆虔誠的心靈。
(十四)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左貢的天湛藍如洗、左貢的山晶瑩如玉、左貢的云靜若凝脂。瀾滄江湍流不息,怒江波濤迭宕,玉曲河九曲回腸。帕巴拉神湖是少女的目光清澈如許;讓冬日神山這英俊少年千年相伴。東達山直沖云天,珠然神山守護萬年。梅里雪山祥云繚繞,卡瓦嘎博的一雙兒女在去朝圣的路上變成了石頭永遠留在了夏查巴瑪山。遼闊無邊的美玉草原,升騰如煙的雪域溫泉,讓你領略什么才是真正原始的美輪美奐,大自然的生態美麗讓你流連忘返。野生的盤羊、黃羊就像山間的云朵,成群的牦牛執著地啃著“遙看草色近卻無”的荒涼。高寒生存的艱難,讓它們的體魄和性格進化的如此偉岸與堅強。
(十五)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美如云霞的藏裝,穿在美麗純情的藏族姑娘身上。色澤斑斕的佩飾、婀娜修長的身材、輕盈漫步的身姿,在紅珊瑚綠松石金銀裝點的襯托下,宛若出水的芙蓉、瑤池的仙子,飄然在天上的西藏、人間的天堂。還有那些強壯的康巴漢子,肥厚的藏袍捆在腰上,紅頭繩下是一張張黝黑粗糙的臉膛,一舉一動都透出了堅韌散淡和略帶野性的陽剛。
(十六)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東壩民居那城堡廟堂式的富麗堂皇。祖祖輩輩的商賈習俗,連接起茶馬古道通往川滇內地的夢想。數十米高的豪宅,是家族興旺的象征,是兄弟們共同財富的標榜。華麗的雕梁、殷實的倉房、奇異的婚俗,使這里的每一寸水土都涵養著恬淡和諧與富足。每每想起,常常讓人似有所悟又匪夷所思,這也許正是它迷人的地方。
(十七)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在遙遠的邊陲西藏,遇上幾位可親可愛的同事、山東老鄉。他鄉遇老鄉,相見兩難忘。他們的青春熱情,多年以前就已然融入了這片窮鄉僻壤,親切崇敬與憧憬之心,油然而生。請接受我雖然人已遠去,但卻心已長留左貢,讓我表達對你們最純最深的敬仰!
(十八)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率領發改委建設局的領導,為改造烏雅村,一同驅車到八宿縣開展新農村建設的學習調研。呵!一路的宏偉設想、一路的書生意氣、一路的指點江山,卻不想在翻越了怒江七十二道彎時,愕然發現我們乘坐的豐田4500右后輪已經燒成了鋼圈。
(十九)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去年妻子女兒來縣探望時,縣委人大、政府和“兩院”全體領導的熱情款待??h領導們在歡迎宴會上的依次祝酒和熱情獻歌、出差在外領導的專程問候電話,讓尚在高山反應中的母女倆,瞬間領略了異域他鄉的火熱、雪域高原的豪放、藏家風情的直爽,情不自禁地投入到這激情燃燒的時刻和青春不逝的藏鄉。黨政軍警的首長精心安排了打靶場,演武場上又盡顯了曾經是一個女兵的女兒的英姿颯爽。當她們在告別左貢的那個清晨,望著一早趕來送行的人們,托著胸前被獻滿的、厚墩墩的哈達,想著連日來這里人們的摯情厚愛,她們母女此時對我的深切依戀已經悄然轉移到了左貢縣。
(二十)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每一次回到左貢縣的強烈高原反應和許多人趕來的真情探望。每一次風塵仆仆趕回我左貢的家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袋充足的氧氣、一摞洗好的水果、一壺燒開的熱水。剎那間,滿屋都洋溢著一股股濃濃的暖意和一聲聲關切的溫馨。這就是我的左貢我的家。
(二十一)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洛江加永卓瑪夫婦捧來的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和上面澆蓋的厚厚的西紅柿炒雞蛋,一碗紅黃白的斑斕就像一盆盛開的太陽花。我的記憶是寒冬里阿登群佩家紅紅的爐火、淡淡的清茶和他白發老娘手里的那輪一心為兒女們祈禱吉祥的經筒;我的記憶是阿姆天天早晚為我們勞作時默默無聲的身影和分別時的痛哭失聲;我的記憶是洛塔青斯娜卓瑪每日上下午都提前到辦公室,為我倒上的一杯熱水和開啟的空調暖風;我的記憶是伙食團肖蕭玉珍在我病臥床榻時端來的熱飯熱湯;我的記憶是任鋒、張海龍伏案在電腦前為我加班打印的詩稿和準備匯報工作的PPT;我的記憶是伍小平、阿旺拉姆他們許多人為政府大院辛勤耕耘播撒的姹紫嫣紅;我的記憶是多吉、小江、阿兵、頓珠群培、楊月明等所有普通后勤職工,嫻熟的車技、繁勞的工作和開朗的性情……
我的記憶還有許多曾經幫助過我的人。他們的名字我沒有說全,但他們在扣動我心弦的那一刻,音容笑貌、喜怒哀樂已然銘刻在我心里,再也不會忘卻。他們上有縣領導,下有各族群眾,烙印在我心里的,都是一首首動人的歌。
▲韓斌考察左貢新農村建設示范點
(二十二)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沒有直接一一訴說那些操勞國計民生的縣黨政主要領導,因為他們的煌煌政績自有百姓的口碑和縣志史冊上的如椽之筆去謳歌。我記述的,都是那些平凡的人物和平淡的生活。他們和我一樣,平淡如水、平常如山,然而他們卻猶如一塊塊天然雕刻的瑪尼石,自然而然地堆積在了我心底的圣地,再也不會被歲月風化、被日月消琢。
(二十三)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是完成3年援藏使命、告別左貢前的那個傍晚。就要告別那些可敬的領導們了,就要告別那些可愛的同事戰友們了,就要告別那些可親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了,我的心頭剎那間是一片茫然無措,一如漂泊于江河里的孤舟一葉。歡送會上發言時的哽咽、送行晚宴上激情澎湃的詠詩,也許將會成為我人在旅途的一次真情無羈的放歌。
回想起那個行將闊別的晚上,天空下起了中雨,送行的隊伍卻依然排成了長河。猛然讓我想起,這場景和3年前迎接我們來時的情景一樣,期望里含著祝福、祝福里含著期望。他們手里捧著哈達、眼里盈著淚光,特別是那些聞訊自發趕來的父老鄉親,從他們早已被雨水打濕的藏袍里,掏出干干的、還帶著體溫的哈達掛在我的胸前時,我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啊,就任它飛流直下……
(二十四)
左貢往事—
我的記憶都是東達山上的花絮、玉曲河里的浪花;是心湖飄落的雨絲,是心花綻開的花瓣;是心靈默然的呼喚,是意識流回映的片段。它們隨著我的思緒,時而漫天飛舞、飄至天涯,時而波瀾不驚、靜如沉沙,但它們注定都要在我情感的常青樹上結果,在我記憶的腦海灣里停泊。
是的,我的記憶不僅是左貢藍藍的天、白白的云、綠綠的水、高高的山;更多的是那里純純的人、真真的情、深深的愛、依依的戀。
(二十五)
左貢往事—
左貢啊,當我離開你這片高天厚土的時候,你若問我是何情懷,我會用詩人艾青的詩句作心靈道白: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著淚水,是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
是啊,當我真正離開你的那一刻,雖然不是那種“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式的悲哀,但卻有一種“相見時難別亦難”的深深憂傷和依依難舍。我知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欢@份沉甸甸的記憶,卻會長留我心間!
左貢啊,我對你的思念不會因遠離而忘卻,不會因年久而淡然,不會因榮辱而改變;相反,卻因長久的別離而夢繞魂牽,因時間的推移而歷久彌新,因滄海桑田的變遷而感念萬千。
望著漸行漸遠的第二故鄉左貢,我由衷地期盼和祝福你:明天越來越好!
想著左貢的兄弟姐妹父老鄉親,我虔誠地祈禱,祝福你們一生吉祥如意、幸福平安!
(本文作者:韓斌,系中直企業第三批援藏干部,2007年8月初進藏工作,時任昌都地區行署副秘書長、中共左貢縣委常委、政府常務副縣長;此文寫于2010年8月29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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